第五十四章(第2/3 页)

莱杰森起身离开，欧泊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但也不急在这一时，他独自盘膝坐在大厅里，抬头注视营养舱中的雷蒙，等待他的躯体自我修补。</p>

每一小时，每一分，每一秒，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营养舱旁，困了便盖着毯子，背靠营养舱睡觉，打开E7翻照片，看看书，听莱杰森的演唱会——即使莱杰森就在不远处。</p>

E7每到一个星球都会拍照留档以便交给佣兵工会备份，加上生活照足有上百张。烈星日光城的街道，欧泊与雷蒙在前面走着；暮色湖冲浪学游泳；机甲训练场地里两人与光子3700合影；钱德拉赛卡水蓝之星的大海；南门双子永昼之星上的黄金浮城、克卫七、木苏星系、黑蚁星，海盗船、伦勃朗、绯红星球……不知不觉他们竟然一起去过了这么多地方！</p>

但还有更多地方没有去过，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还会在一起，光是想想就觉得快乐。</p>

欧泊抬头看营养舱，雷蒙睁着眼，他的眼睑已经补上了，左眼处的窟窿正在生成蛋白质与角膜。</p>

欧泊指了指照片，示意雷蒙看，雷蒙轻轻点头。</p>

“治疗时不要乱动。”莱杰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后，说：“容易令时光介质错位，会花更多的时间。”</p>

“这是什么原理？”欧泊起身问道。</p>

莱杰森走到营养舱前，雷蒙的身体完成度经过三天时间，达到了37%，肌肉覆盖到小腿上，胸腹的皮肉大部分愈合了，小腹下方还开着个破洞，里面不完整的内脏依稀可见，金属线与他的内脏缠绕在一处，真是鬼斧神工的奇异工序。</p>

“这是一种有生命的混合液。”莱杰森说：“告诉你也无妨，你看到的蓝色液体，实际上放大以后是这样的。”</p>

营养舱投射出光屏，上面显示出溶液成分，放大后，密密麻麻的小生命体在分子之间游动。</p>

欧泊道：“营养液是活的？”</p>

“嗯哼？”莱杰森随口道：“它们是极其稀罕的生命体，来自更高维度的宇宙，生存时间非常短暂……能根据中微子波解读原有的记忆，并把所有的东西复原。”</p>

欧泊说：“是蜉蝣星人吗？”</p>

“不，不是，这些小外星人是‘麦克斯韦妖’，幻星人给它们另外一个名字，据说是它们在高维宇宙的本名，叫做‘焾’，它们在大多数科学机构中没有名字，很少人知道它的存在。它和熵是对应的，它令混沌趋于有序，或者说它们本身，就是被称作反熵的东西。”</p>

“焾”的数量极多，它们在光屏上显示出活跃的特性，把水母般的头部填进物质晶格里，并抛出活动的触须，形成新的焾。</p>

莱杰森又说：“你看到的这一只死了，它把自己的尸体变成构筑一切物质需要的原子，镶嵌在一起。”</p>

欧泊的双眼中充满了惊叹。</p>

“每一秒都有千千万万的这种小生命死去，修补着你同伴的身体。”莱杰森说：“这就是时光之海的原理。”</p>

欧泊道：“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p>

“珊瑚虫，听说过么？”莱杰森说：“珊瑚虫死亡之后，把骨骼粘在一起，组成珊瑚。一样的自我繁殖方式，麦克斯韦妖从出生到死亡的过程，也在不断的复制自己。在第七维世界中，信息可以转化为能量，而能量又转化为搭建我们这个世界所需要的一切物质，雷克特教你的实在太少了。”</p>

“我只跟随他两年。”欧泊遗憾地说：“如果有机会再遇上他的话，我还有许多问题想向他求教，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我训练成星辰骑士。”</p>

“是的。”莱杰森走到神殿角落，接过小机器人送来的女萝果酒与两个杯：“科洛林的背叛令他的信念动摇了，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学生会变成这样……喝点酒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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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欧泊接过酒杯，说：“我想起……那位抱着黑猫的女孩，应该叫她什么？”</p>

莱杰森：“你可以叫她作先知。”</p>

欧泊：“她当时给我作了个测试，除了找你之外，另一条道路是去向科洛林求助……说他会以另一个方式帮助我，又说我和……雷蒙的身上肩负着金鱼缸的未来。是什么意思？”</p>

莱杰森喝了口果酒，无所谓地耸肩，说：“别太把她的话当真，她是一颗意识混乱的老恒星，她的推断经常作不得准，未来千变万化，谁也无法准确预测下一步，她只是给出了你接下来诸多选择中的可能……这我也会预言，譬如说，你带着他，找到科洛林，科洛林治好了你的朋友，于是你加入暗星领域，成为他的爪牙，并逐渐攀上高位，受到他的倚重，最后毁灭了整个宇宙，看，我预言得也差不多。”</p>

欧泊笑了起来，莱杰森优雅地与他碰杯。</p>

“很好喝的酒。”欧泊心情十分愉快，又问：“金鱼缸是什么？意思就是我们的宇宙？”</p>

莱杰森道：“你见过养着金鱼的金鱼缸么？金鱼从出生到死，一辈子都只能呆在弧形的金鱼缸里，它朝外看，看到一个扭曲的世界，于是认为这个世界是真的。就像我们呆在宇宙中……其实周围的一切都被屏障扭曲，这是幻星人们的说法，它们把我们的宇宙叫做‘金鱼缸’。”</p>

欧泊听得莫名其妙，说：“幻星人的说法？”</p>

莱杰森若有所思地看着彩色玻璃窗外的黄昏，摇了摇头，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p>

欧泊端着酒，朝营养舱里的雷蒙举杯，幸灾乐祸地嘲笑他无法喝酒，雷蒙的眉毛已经复原，微微蹙眉，眼中现出无可奈何的神情。</p>

接下来的数天里，欧泊每天依旧托着脑袋，侧头打量雷蒙，他英俊的面容和从前一模一样。他迷恋雷蒙的容貌，身材，雷蒙被酸液腐蚀得狼狈不堪的时候，这种机会或许一生只有一次，令欧泊见到了真正的他。</p>

一堆**的金属线与赛尔克合金构成的骨骼，只有一只眼，咕噜噜地转，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p>

欧泊不禁好笑，朝营养舱里沉睡的雷蒙抛了个飞吻。</p>

“我爱你，不管什么模样我都爱。”欧泊自言自语道。</p>

雷蒙睁开双眼，清澈深邃的瞳孔里倒映出欧泊的面容——欧泊盘膝坐在营养舱前，两手按着自己的脚踝，浓眉大眼的模样被罩子放大，像个小孩，显得滑稽又可爱。</p>

两人都笑了起来。</p>

“与其在这里对着你的爱人发花痴。”莱杰森懒懒道：“不如去修炼雷克特教给你的技艺。你的信念之力简直是糟糕透顶，随心所欲，没有条理，率性妄为，就像一团混沌。”</p>

欧泊嘴角微微抽搐，说：“我不知道怎么训练，老师甚至根本没有详细说过。我还有太多不会。”</p>

欧泊想起雷克特的能力，空移物体是信念之力的实体化表现，而读心与催眠是意识的深层反应，雷克特还能直接在人的脑海中说话，相当于强行侵入对方的思想。</p>

欧泊说：“要怎么样才能在对方的思想中对话？”</p>

【这样？】莱杰森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p>

“是的。”欧泊起身道。</p>

【每一名星辰骑士都有自己专属的能力。信念之力根据人的不同，呈现出区分于彼此的精神领域。】</p>

欧泊闭上双眼，释放出自己群星的精神领域，面前景象唰然变化，成为一片绿意盎然的森林，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呈光柱投射在地上，莱杰森站在森林中央，说：</p>

【雷克特擅长催眠，我擅长记忆，而科洛林擅长梦境。你是自己意识世界的王者，用自己的意识去干扰目标的思维领域，侵入后便能进行意识对话。】</p>

欧泊又学到新的东西，他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忍不住问道：“信念之力适合每一个人么？像我的朋友这样。我如果持之以恒地训练他，他能不能也成为星辰骑士？”</p>

【当然不。】莱杰森笑着说：【你以为这是什么烂大街的技艺？信念之力无法通过自行领悟，完成从无到有的过程。必须有一名点火者，他在你的生命中点出一个火种。接下来还得非常仔细，不让它熄灭。】</p>

【星辰骑士从不为别人轻易点燃火种，这相当于把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燃烧掉一部分，引领新的学徒，这即使是对……雷克特来说也非常难。对科洛林来说则更是如此，所以他至今还没有任何真正的学徒。】</p>

欧泊道：“但雷克特只教会我一点就走了。”</p>

莱杰森点了点头，笑道：“所以这是件很奇怪的事，你的信念火种居然在没有骑士守护的情况下，能够一直燃烧着，保持这种既不绽放，又不熄灭的混沌状态。”</p>

“是谁赋予你精神世界的？”欧泊好奇道。</p>

莱杰森道：“你觉得还会有谁？”</p>

欧泊知道了，唯一的可能只有雷克特，他活得比所有人都久。</p>

莱杰森前去准备他的演唱会，欧泊一直在思考信念火种的问题。</p>

他坐回营养舱前，双手前推，转换手势比划，闭上双眼，尝试着用自己的信念之力笼罩雷蒙。</p>

【听得到么，雷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