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该杀(第3/3 页)

这下连桓嶷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这代表着楣州的政策就没有一个延续性。正常一任官员是三年，连任六年，官员总是换，民心也不安稳。这样的情况下，楣州还在运行！怎么运行的？可以认为楣州顺服，也可以认为是当地的势力在维持它的运行。但这不是“王化”。</p>

桓嶷心里焦急也不敢吱声了，此时黄赞又来了：“楣州又有急报！”</p>

“又有？”桓嶷惊呼。</p>

算来是第三波了，第一波，不是走的紧急公文的路子，所以被第二波的紧急文书赶上，这是正常的。如果第三波只比第二波晚了半天，就代表它的内容更骇人！</p>

桓琚道：“呈上来！！！”</p>

黄赞低声对萧司空道：“他们联名，那个土司是假冒的，求见了那位娘子，以重礼贿赂，求那位娘子为他讨情，想献上万户，求个世袭的土司。”</p>

萧司空骂道：“他做梦！”</p>

梁玉的信写得简洁：憋信这货！他还说毕喜不是他的人呢，我在毕喜宅子里把美娘搜出来了！他嘴里全是哄鬼的话！他那长相一看就不是土人。美娘我藏起来了，要证人也是有的。随信附上他自己写的情况介绍，你们看着办吧。你们要是信了，别说我认识你们。</p>

何刺史、王司马、袁樵三人则联名上书，表示楣州积弊已久，只靠他们恐怕不行，最好能调一下附近的驻军以作威慑之用，他们才好“清查户口”。他们已经借口整顿流人在做准备了，但是真不一定扛得下来，杨仕达两代经营了三、四十年，地面上比他们玩得溜。这跟平地上不一样，平地上把头子逮过来，底下的人就老实。这个一散就散到山里去了，那不要成山匪了？一万户哎，鸡飞狗跳得多大的乱子？</p>

杨仕达现在没谋反，但是要防着他狗急跳墙，一旦跑进深山盘踞，这就真要成土司了。</p>

桓琚道：“成安县公，宗室英者，命其领兵两万前往。崔颖呢？”</p>

裴喻一脚迈进门槛，不及行礼，答道：“已经带人上路了。”</p>

桓琚道：“也罢，让他去吧，都历练历练。”说完，很是恼火，借机敲打了一番，“承平日久，我们都松懈了！楣州一地如此，各地方呢？年轻的时候听说过‘政令不下县’，我还不信，现在终于是信了。”</p>

皇帝在上面絮叨，中书舍人笔走龙蛇，一封封的敕书草拟了出去，桓琚就手看完交给萧司空、黄赞等人签了字，自己也签字，飞速地发了下去。</p>

桓琚签完了字，又接着絮叨：“糜烂，糜烂了呀！”</p>

萧司空等请罪，桓嶷则劝道：“阿爹，如杨仕达这般蠢人也是罕见的。”还真敢跟朝廷谈条件，他以为他是谁？</p>

桓琚一心想给儿子一个太平天下，却屡遭打脸，如今火气极盛：“这个东西该死了！夷他九族！楣州杨氏呢？干什么吃的？让他们将功折罪！成安公呢？让他快点上路！”</p>

成安县公人眼下不在京城里住，须得先发文给他，征他入京领命。他点起自己的随从，到兵部等处领相应的文书符印——他平时手上没有太多兵马，得现调。拿着相关文书符印到楣州附近，与就近调集州府的兵马汇合，凑个两万，然后整军出发。在粮草辎重都顺利的情况下，从下令到出发得个两三天的时间，再着急也得走完这几步。</p>

桓琚发完一通脾气，火气消了，冷静回来了，自己先笑：“老了老了，失态了，失态了，本不是什么大事。让成安县公着紧去办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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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安县公接到文书之后大喜：“功劳来了！取我的铠甲来！”</p>

宗室想立功也不大容易，太平年月很难有正经的功劳可立。爵位往下传几代，到了儿孙就泯灭了，一旦有了机会就得可着劲儿地攒功劳。成安县公往镜子里一照，好威风一个将军！他笑了。</p>

左右照了两下，却有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太夫人听到消息，说要绝食！”</p>

老婆闹是可以骂，老娘绝食只有哄着。成安县公跑到太夫人杜氏所居的佛堂里，只见母亲跪在白衣大士面前流泪。成公县令的膝盖也软了，吧唧跪了下来：“阿娘，这是为了什么呀？儿为国立功，封妻荫子，这是好事呀，并不危险的！”</p>

杜氏唤着他的小名：“元哥。”</p>

小名元哥的成安县公桓晃跪在母亲面前：“哎，阿娘，您这是怎么了？”初时的心慌之后他想起来了，他的母亲可不是一个看着儿子出征就会流泪的人呀。</p>

杜氏原本对着菩萨拜，就着跪拜的姿势挪动膝盖，她正面冲儿子了！她还跪着！桓晃吓得伏在地上：“阿娘，阿娘，您这是做什么呀？折煞儿子了。”</p>

杜氏道：“我自嫁与你父亲，四十年来勤勉克己，可有越礼之处？”</p>

“没、没有的！”</p>

“可曾提过什么要求？”</p>

“没、没有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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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有一个心愿，你能为我完成吗？”</p>

桓晃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阿娘，您有话还请起来吩咐儿。”</p>

杜氏摇摇头：“就这么说吧，我今天要你给我办一件事，你要答应我。”</p>

“阿娘但请吩咐。”</p>

杜氏道：“你是我养的儿子，心里想什么我知道。你必要我先讲是什么事，若是你不想办，就要搪塞我了，是也不是？！”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p>

桓晃哪里受得住母亲这样的质问？连跪也跪不住了，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p>

杜氏厉声道：“你应是不应？”</p>

桓晃被母亲说中心事，只得硬着头皮道：“儿答应了。母亲，究竟是何事要您如此动怒呢？”</p>

杜氏雕塑般没有表情的脸上流下两行泪来：“你舅舅死得冤啊！”</p>

桓晃大惊：“阿娘，舅舅那是……”他娘是名门杜氏的女儿，但是父母早亡，于是被杜皇后的祖父收留，与杜皇后的父亲、叔伯们一起长大，虽不是亲生，情份却比亲生的还要好。杜氏长大，养亡已亡，是养兄为她发嫁，嫁的是宗室，夫妻还算恩爱。杜氏两府遭难，杜氏连日哭泣，绝食三日，终于在儿孙的劝说下勉强进食。</p>

杜氏道：“他们做错了事，我不恨朝廷，只恨袁樵这个小贼！”</p>

桓晃才爬起来扶着杜氏的膝盖劝慰，忽然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几乎要昏死过去——他知道母亲要他做什么了，他是去为楣州平乱保驾护航的。杜氏的要求必然是……</p>

“平乱是你职责所在，可我的儿子不能救杀害死我兄弟的仇人！你答应我！”</p>

亲娘跪在自己的面前，还闹绝食，桓觉什么建功立业的心都抛到了一边，什么荫妻封子的念头都忘到了脑后。他脑袋上仿佛被人敲了一记，嗡嗡的作响。杜氏的声音还是不肯放过他：“你心里明白的，还要假装无事发生吗？”</p>

“儿、儿……”</p>

“说，你绝不会救害死你舅舅的仇人。”</p>

“儿、儿……儿绝不会救害死舅舅的仇人。”</p>

“我要你的承诺，袁樵一定会死在楣州，是不是？”</p>

桓晃摇摇欲坠，哽咽道：“是。”</p>

“是”字出口，杜氏由跪改坐，将桓晃搂在怀里：“辛苦我儿，今日才知道我没有白白生养一个儿子。我不要你辜负朝廷，只要报仇就好了，别人是无辜的。”</p>

桓晃想拿刚才杜氏的话砸回去，【阿娘心里明白的，我一旦要坑害袁樵，必要贻误军机，逼反杨某再假装救援不及，岂能不伤及无辜？阿娘以为说一句“别人是无辜的”，那些人就不会死？死了也不算是被我们害死的吗？事到如今，阿娘还要装无事发生吗？】翕动了一下嘴唇，桓晃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有号啕大哭。他总不能逼死亲娘啊！</p>

【阿娘不曾白白生养一个儿子，圣人却空寄了一番热心在一个因私害公的国贼身上了了！桓晃今日，是为贼。】</p>

泪水流到了口中，苦咸。</p>

母子俩抱头痛哭之后，桓觉从母亲怀里爬了出来，举袖试泪：“阿娘，儿须赴京，今日便是辞行了。”</p>

杜氏盘膝坐在蒲团上，转着数珠：“你去吧，我会为你祈福的。从今日起，我每日一餐，一粥一菜，等你回来。”</p>

桓晃大惊：“阿娘！”</p>

杜氏道：“去吧去吧，我等你回来。你什么时候带着仇人遭到该有下场的好消息凯旋，我什么时候为你设酒庆功。”</p>

桓晃摸**口，热的，还跳：【我居然还活着，真是奇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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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可以捋一下了。</p>

始末：</p>

一、楣州原本是个羁縻州，半独立王国，土皇帝杨家，就是美娘她们家。后来杨家内乱，朝廷一看，哟，机会，把楣州拿回来，自己派官员了。</p>

二、头一批派去的创业者有本事、有能力、有命，把事情搞顺了。接下来的晚辈就不争气，不想干事的就苟着，想干事的没干出名堂来就死了。地方没人管，逃亡的人就多。简言之“基层组织的崩溃，基层管理不力”。</p>

三、杨仕达家见缝插针，想当土皇帝了。他家无法通过现有的上升通道达到目的，就开始走歪门邪道。他家原来就有点小势力，再拢一拢人，觉得有资本跟朝廷谈判，得到官方认证了。</p>

如果天下大乱或者朝廷不给力，这事说不定就给他干成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p>

杨仕达没有扯旗造反，但是三姨说得很明白“你偷他的钱，再拿他的钱嫖他，你当圣人傻？！”</p>

杨仕达即便没有张阿虎事件，也是得收拾的。哪家朝廷也容不下这样的人，能容的，都是因为朝廷怂，而不是不想。杨仕达犯的最大的忌讳还不是隐藏人口，而是要做土司。这玩儿用萧司空的话说就是“夷夏”，用桓嶷的话说就是不服“王化”。</p>

大家看上面三步，杨仕达这是咣一下，又把楣州打回原形了。朝廷辛辛苦苦四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怎么可以？</p>

其实楣州地方挺好的，山高皇帝远啥的，三姨要想苟着，就一直苟，不用太久也就回去了。不过她不是个能苟得住的人，幸亏她现在的追求是当个好人，不然……</p>

最后，昨天手滑写了“三叔”，大家知道是谁，我就不修了。V章修文不得少于原来的字数，还得凑字数，或者打空格。不是大BUG，就都放着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