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1/3 页)

夜已经很深，一豆灯光处，削瘦的男子正专注地批改着奏折。屋里很静，只有高无庸在一边候着。</p>

施了隐身符的宋桃穿过墙壁，悄悄走来，静静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他眼眶深陷，细密的睫毛低垂，银色染上他的发鬓，时时发出几声压抑不住的咳嗽，五十几岁的男人已经显得极尽衰弱，</p>

皇上乃天下至尊，可是却也是最孤独之人。历经几十年的明争暗斗，利用亲情、爱情，抛却骨肉至亲，当双手染满鲜血之时，他已然孤身一人。当上皇上，围绕在他身边的只剩下权力阴谋，尔虞我诈。虽然身边有着无数莺莺燕燕，但是他却防备着她们，时刻担忧着枕边之人，是不是一个刽子手。他又极其勤政，疏于休息，如此疲累，又如何能健康？</p>

宋桃默默注视着他，十年未见，他竟变得如此多。</p>

高无庸也老了，以前白净的脸上也布上了皱纹，他弓着身，又去添了几块炭火，让屋子里更暖和一些。</p>

宋桃起身，看见墙上一副字，她轻轻碰触它，脸上露出一抹回忆的神采：真丑。</p>

她回头，看着他掺杂着银丝的辫子，好想揪揪看，把它握在手里是什么感觉。</p>

“皇上，明个儿还要上早朝，睡吧。”高无庸提醒。</p>

胤禛头也不抬，依然细心地批改着，时时皱起的眉毛，让宋桃觉得好熟悉。</p>

高无庸叹气，皇上长久以来，勤勉政务，一直不把自个儿的身体当一回事，十年前自江南游历回来后便一直疲劳衰弱，一下病倒拖了一年，但是就是这样，皇上依然不肯静养，致使久病不能医，失于调治。六年前，又发寒热，自后饮食大减，夜不能寐，历时两年有余，幸亏老天保佑，皇上度过了危机，但是健康状况每况愈下。</p>

皇后经常劝皇上好好休息，但是能劝得动皇上的人，早就不再了。</p>

那些在皇上年青的时候，使劲力气争宠的女人们，见到皇上这般又有几个能来关心皇上的饮食起居的，她们不过巴望着那张凳子，心心念念地就是为了阿哥之间的争斗罢了。</p>

就是皇后娘**嘴里，说得最多的也是大阿哥，真心为皇上着想的，又有何人？</p>

“下去吧。”</p>

清清冷冷，孤独寂寥，冬日没有了桃花香，他独留一枝桃花绢布陪伴。</p>

“是，皇上。”高无庸退下，守在门口，看着明月西垂，再过一两个时辰，又该上早朝了。皇上又要一宿不睡了。</p>

胤禛揉揉酸疼的眼睛，搁下毛笔，喝一口温着的药汁，呼出泛着苦涩的白雾。按着泛酸的颈肩，拿出一副装裱地极为精细的画像。</p>

宋桃看去，艳丽的桃花之下，美貌妇人站在矮凳之上，正摘着桃花瓣，她的凳子边上有一个小女娃抱着一只雪白的狐狸，浑身散发出兴奋的神采。不远处一个更小的小男孩躲在一根柱子边上，晶亮的眼睛里露着调皮，正偷偷拿着弹弓，瞄准了小狐狸。还有一个揪着小男孩衣角的小孩，小孩隐藏在柱子后边，看不见容貌，只能通过旗头认出她是个女孩儿。</p>

胤禛单单看着，并未说话，他伸出手指，顺着妇人的轮廓滑过，一一抚过几个孩子，最后把手指定格在小小女孩握在男孩衣角的手上，远远看去，仿佛他正牵着小女孩的手。</p>

世上有这样一种人，她在的时候，如随处的空气，日夜呼吸，未有所查。当她离去，却发现她如此的重要，念她淡淡的笑容，念她轻声的呼唤，念她递过来的一杯清茶，念她能陪着他一夜无话。</p>

看着她的蜕变，从一个无知恼人的小姑娘，变成淡雅安静的女人，她的美他困不住，她的好他却晓得。</p>

累了倦了，不需多言，只要有她在，自然为他披上薄被，冷暖刚好，舒适安宁。恼了怒了，她泡一壶茶水，放几块花糕，静静坐在那儿，或作画或练字，等他气消，她会体贴地问：“爷，饿了吗？”</p>

看她为了他的话而烦恼，看她为了他生病而忙碌，看她为了他的孩子蹙眉担忧，总能让他心生喜悦，不为别的，只为能看她的色彩。</p>

他一直在想，是什么时候让这小东西住进他的心里，也许是她一开始怜惜的眼神已经记住了她，也许是她收敛了脾气的聪慧让他欣赏，也许是那一个雨夜，如一只刺猬一般的炸毛，又同她一起步行携手穿越茫茫草原，不经意间拨乱了他的心弦。</p>

他试着去探析，却发现一切开始都变得模糊，等他察觉，已是物是人非。</p>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魔物，她让他习惯了她，眷恋上她，让他在失去时怅然若失，心口抑郁，如蚂蚁轻缓爬行，轻轻的触动，却无比清晰与撩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