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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母子博弈,心思难猜

    临出门前,梁望回头,别有深意的视线定定钉在柳长生身上,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嗜血的笑。

    柳长生淡定朝他点头示意。

    待门口的两个保镖也随着下了楼,柳长生才往后趔趄一步跌坐在椅子上,才恍然发觉,后背冷汗已经湿了一层又一层。

    回想起方才被梁望拿枪顶着眉心的感觉,柳长生一阵后怕,哆嗦着手,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方帕子胡乱擦着额头上缓缓溢出的细汗。

    另一边,时应兰扯着梁望一路下楼出了茶楼,到了街上,她便松开了梁望,转回身盯着他,目露审视。

    “你跟踪我?”

    时应兰紧声问。

    夜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梁望仰头望一眼夜空,冰凉的雪花落在他眼睛里,激得他猛地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套,一边慢条斯理地往手上戴,一边漫不经心地回道:“妈,您儿子可还是个正常人,这大新年的跟踪您?您开玩笑的吧?”

    时应兰眸光微凝,显然是不信,继续又问:“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还带着人来?”

    闻言,梁望眼眸一眯,电光火石间今晚的一幕幕从他眼前一一闪过。

    他收整了神色,先把这个按压下不提,现在他迫切地想知道的,是自己亲妈跟那个老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旧情复燃?夕阳第二春?

    还有那男人看他的眼神,他说的话,实在是歧义颇多。

    梁望戴好了手套,看着时应兰身上大衣还是虚虚披在肩上,便上前一步伺候她穿好,同时开口说道:“我怎么来的待会儿再说,您先告诉我,您跟那个姓柳的是什么关系?今天元旦新年,您不是说去做头发吗?怎么做到这来了?”

    他说的一字一顿,慢条斯理,手上动作也是一样,只是这问的问题却是一针见血,直直往时应兰心口上扎。

    时应兰眸色顿时虚晃成一片。

    对啊,她下午出门是要去做头发的,怎么就到这儿来了呢?

    这事儿还得从商场说起。

    当时她从商场大厅走过,双节期间,商场人多,她喜欢清静,便挑了僻静的通道走,而恰好,那通道紧挨着展厅,她前面走着的两个人便是刚从展厅出来。

    许是情绪激动,那两人说话声音未加遮掩,她便听了个清清楚楚。

    “就刚才那字写得也算好?跟柳大家比起来差远了。”

    “柳大家?哪个柳?”

    “还能哪个柳?柳长生!前阵子刚回国的,他一幅字都拍卖到千万以上。”

    “这么厉害?”

    “那还能有假。说起来这柳大家还真是一位念旧的人,听说他在国外混的是风生水起,也不知怎么就忽然回来了。”

    “还能是什么,落叶归根故土难离,这是老话。”

    “还真让你给说对了,我听一个老朋友说啊,这柳大家年轻时候没出国前在北郊住过一阵子,这回来之后每个星期五晚上都要去那附近的茶楼坐上两个小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北郊哪儿啊?”

    ……

    那两人一问一答,时应兰一颗心便跟着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到最后那两人走远,她一颗心便没了着落。

    北郊哪儿啊?

    脑子里许许多多深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匆匆一掠而过,时应兰怔愣在地,浑身血液都在叫嚣着一种冲动。

    而后,几乎是完全凭借本能的,她转身出了商场,也没叫自己的司机,而是从街边随手打了辆车就来了这个茶楼。

    到了这,她又在楼下站了足足有十分钟,几次告诉自己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可就是鬼迷心窍似的,理智一个崩乱,她抬脚走了进去,并问了店老板之后,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包厢。

    而后……便看到了柳长生。

    前几天在剧院里匆匆一见她狼狈逃离,这一次葳蕤灯火里,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他的眼。

    时隔二十多年,韶华不再,可风姿依旧。

    ……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时应兰竟湿了眼眶。

    梁望冷眼看着,哂笑一声,道:“妈,您这是干嘛呢?这是委屈啊还是后悔呀?”

    时应兰头一撇,抬手抹掉眼泪,外面冷,她的围巾还在商场地下停车场停着的车上,手套也没拿,手指冷硬,脸颊也是冰冷一片。

    梁望见此,脱了自己的大衣给她披上,又把刚戴上去没暖热乎的手套摘了,仔细给时应兰戴好,说道:“您可别冻着了,回头啊家里那老头子该心疼喽。”

    这个节骨眼上提到梁齐鸿,时应兰刚恢复了些暖意的身子霎时一僵。

    而梁望似是没察觉到她的僵硬,替她穿戴好之后抬手揽住时应兰的肩膀便神色语气皆转为平常,好似刚才的咄咄逼人、针锋相对只是一场虚幻。

    他话锋一转,问:“妈,你进去之后,还有别人进那个包厢吗?”

    这茶楼老旧,包厢极小,就那间包厢里,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

    梁望之所以这样问,也只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罢了。

    时应兰闻言一怔,摇头:“没有。”

    “什么动静都没有?”

    梁望又问。

    时应兰嘴角下压,点头。

    当时她全副心神都被柳长生吸了去,哪还注意到周遭什么动静?要不然也不会直等到梁望带着保镖闯进去了她才察觉。

    一念至此,时应兰脚步微顿,侧眸望向隔着几步远跟在两人身后的光头等人。

    梁望揽着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哼笑一声,隐晦而又直白地道:“我可是您亲儿子,对我还不放心?放心吧,今天这事儿不会让我爸知道。”

    时应兰神色微缓。

    没成想梁望却又半真半假地补充道:“要是下次再这么不凑巧地给赶一块儿了,儿子可就保证不了了。”

    不是保证不了,而是他不想保证。

    梁望这是要她跟柳长生断绝往来。

    意识到这一点,时应兰眸光微敛,默了片刻,不置可否。

    而是话锋一转接着梁望刚才的问题问道:“你来这是干什么?找谁?”

    刚才在楼上她神思不定,且柳长生在场她便没有往深处想,眼下梁望这么明显意有所指的问题一出来时应兰只稍稍动动脑子便抓住了其中关键。

    梁望是追着人过去的,而且那人还制造了进了那间包厢的假象。

    这般巧合,说不是有人故意为之,任谁也不会信。

    时间、地点、人物都掐算的如此之准,这背后之人好深的谋算。

    梁望闻言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扭个头回望了一眼在夜色里颇为孤寂、冷清的茶楼,薄凉的唇缓缓勾起一抹笑意,这笑容不含明媚不裹暖阳,冷而深,狠而戾。

    恰逢远处夜空乍亮的烟火映上他的侧脸,为他的唇畔染上三分血色。

    明明是自己打小教养长大的亲生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可诡异的,时应兰看着他这样一张笑脸,竟打了个寒颤。

    “还冷啊?”

    梁望收回视线,微微俯下身子,颇为关切地问。

    时应兰扯扯唇角,摇头:“不冷。”

    嗓音干涩,一张嘴便有细小的雪花落进去,舌尖、牙关顿时打颤。

    也是这时候,时应兰才恍然回去神来,梁望的大衣还在自己身上。

    她柔了柔神色,急声道:“把衣服给你,妈不冷。”

    梁望按住她的手,摇头拒绝:“没事儿,一会儿车就来了。再说,这点雪对我来说小意思。”

    刚才从楼上下来时,他便知道今天是钻进局里了,就指了两个人去开车,另外再去看看钱子那几个,看能不能赶上收尸。

    只是,时应兰在听到后一句时眉目一紧,突地想到了八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时也是这样的冬夜,只是雪花又密又大,像棉絮。

    梁孟峤车祸被困荒山断了双腿九死一生回来,她便趁梁齐鸿不留意把梁望关在花房里一夜,当时她怎么说的来着,哦,她是这样说的:

    既然他活着回来了,你便将他受过的十分之一受上一遍,什么时候你能彻底了结了他,什么时候你就能当家做主。

    当时她是这样说的,目的,自是为了培养他训练他,居安思危,别被繁华日子迷了眼,再给废了。

    眼下,多年前的一桩“小事”被梁望猝不及防随口提出来,时应兰今晚多次起伏的心绪再次荡起了波澜。

    她面色发白,嘴角扯动两下,可脸似是被雪风吹僵了,竟无法扯出半分笑来。

    这时,梁望忽地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而后,再次毫无预兆地转移了话题。

    他说:“妈,我们娘俩被人给一窝端了。”

    时应兰一惊,眼眸微微瞪大:“是谁?”

    虽是这样问,可时应兰心里已有了猜测。

    二十八日和氏基金宴会之后,梁望曾给时应兰打过电话,只是当时时应兰正伺候梁齐鸿吃药没接到,后来回过去时梁望便说了过几日把乔乔送到她手上的事。

    所以……

    “是乔乔?”

    不等梁望回答,时应兰又问。

    听到这个名字,梁望脸色忽地沉凝,他舔了舔唇瓣,有冰凉的雪花落在舌尖上瞬间融化,冰与热的双重刺激令他眼眸微微发红。

    他点头,冷笑:“不是她还能有谁?”

    时应兰眼眸半眯,唇角抿着,再问梁望:“你不是说这几天动手吗?怎么会走露了消息还被她反将一军?”

    提到这,时应兰下意识地忘却了刚才茶楼里的一幕幕,也褪去了被儿子撞破的尴尬和心虚,又端起了往日里训诫梁望时的腔调。

    梁望侧眸盯她一眼,一双微红的眸子里暗沉难辨,可眼尾上扬的弧度里,隐约夹杂着几分嘲弄。

    时应兰怔愣了一下,随即面上有些不自在,她撇开了视线,就听见梁望用一副懒洋洋的调子道:“妈,您在问儿子这些之前,应该先考虑一下您跟您那位老朋友的事儿什么时候这么多人知道了?而且,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怎么会在这?您又怎么会来这?嗯?”

    时应兰:“……”

    远处有车灯斜斜打过来,恰照在时应兰的脸上,那脸色煞白一片,而眸子里更是慌乱成灾,不复莹润风情。

    梁望好整以暇看着她,抬手摸摸自己的下巴,无声轻笑。

    呵,比起自己栽了,更令他感兴趣的是自己这个早已成精的亲妈是怎么被人给下套的?

    还是说,别人只撒了一个饵,她便自己巴巴凑上来往里跳的?

    是该说布局的人心思深呢?

    还是该说自己亲妈“念旧”呢?

    时应兰到底是经过了大风大浪,只不过几个呼吸间,她便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不答反问,似是因为刚才那一瞬在梁望跟前露了怯,再次开口时她语气强硬了不少。

    她问:“这些你先别管,我自有分寸。你先告诉我,你去茶楼是要找谁?”

    梁望懒懒一掀眼皮,倒没有就“该不该管”的问题跟时应兰继续掰扯,而是老老实实答道:“狗丢了,我这个主人不得来找找?”

    时应兰忽地福至心灵,想起昨天网上吵得沸沸扬扬的事来,眼眸一厉,道:“姓温的那小子不在你手里?”

    昨天看到消息,时应兰还以为自己儿子终于“迷途知返”把那小白脸给处理了,没想到恰恰相反,不仅没处理好,还被反咬了一口。

    梁望耸肩摊手:“很显然,现在我也找不到他。”

    温玉初的失踪和他的突然出现,眼下看来根本是乔乔在一手操控,她知道自己会对她下手,因而提前安排好了这一切,用温玉初来引他出现,再放出柳长生的消息引时应兰前来茶楼,再制造一场追逐,让他亲眼目睹时应兰与人幽会。

    更有可能,今天出现的这个温玉初根本就不是温玉初本人!

    至于真正的温玉初去了哪儿,他早晚要扒出来。

    这一个局中局,不仅反将了他们母子一军,还在他们母子头上悬了一把刀。

    她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柳长生的存在不是秘密。

    若是被对时应兰宠爱有加的梁齐鸿知道了……

    这对时应兰来说,是个警告和威胁。

    时应兰脸色一变:“你……”

    梁望打断她:“今天算儿子办事不利,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折了几个人,不过,奉劝您一句,您那位老朋友是不是该哪里来回哪去了?”

    时应兰呼吸一滞,唇角动了动:“……什么意思?”

    “妈,”梁望唤她一声,嗓音低柔,还有些无奈,似是这世上最寻常的母子间那般俯身看着她,神情温柔,只是眸色深沉,他道,“您怎么不想想,今天乔乔能知道这事儿给您下个套,那梁孟峤会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您觉得……我爸知道还晚吗?”

    “我们只是老朋友,就算你爸知道了也没什么。”

    时应兰目光微闪,辩解。

    正这时,三辆车依次在两人身边停下,有保镖从头前一辆车上下来恭敬地打开车门,梁望便揽住时应兰的肩膀把人往车里送,同时,他低头凑在时应兰耳边,轻笑着问:“这话您自己信吗?”

    时应兰身子一僵,垂眸立在原地没动:“……”

    正这时,她包里的手机忽地响了起来。

    刚才两人说话间,已走离了茶楼几百米远,周遭渐入繁华,手机铃声稍显突兀。

    时应兰还未动弹,倒是梁望抬腕看一眼时间,“哟”了一声,笑吟吟地提醒她道:“这都七点半了,按平时您该到家了吧?肯定是我爸不放心打过来的,赶紧接啊。”

    时应兰偏过头望一眼笑声畅快、言辞真切的梁望,忽然间只觉得这张脸、这双眼陌生至极。

    明明是她一手培养长大的,可是,她什么时候开始竟看不透他了呢?

    就今晚意外撞见之后,他三番五次捉摸不定的话题,脸上似嘲非嘲似真似假的笑容,一度令自己措手不及。

    什么时候,这个儿子心思竟如此深了?

    只是,不等她多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扯扯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脸部肌肉,耳机放在耳边的同时,早已换了一副面孔一副嗓音。

    ------题外话------

    早上好\(^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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