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第二十册铁树为谁开(第3/3 页)

“山路陡狭，只容一人而上。”我缓缓坐下，从容不迫地举盏一饮而尽。“永远不会有第二个登上沙罗峰顶的人。”言辞锋锐，试图激怒楚度。</p>

楚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神情无忧无喜：“走上此峰，你是否感到过后悔？”</p>

“高处自然不胜寒。”我默默地道，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悲伤。鸠丹媚、海姬和甘柠真的容颜在眼前闪过。</p>

目视远方，楚度忽然道：“跟我说说阿萝的事。”</p>

我冷笑：“难道你还挂念师父？真是天大的笑话。”</p>

“你我有什么不同吗？”楚度意味深长地道，“海妃的死，并非是我魔刹天下的手。”</p>

我心头一跳：“我不懂你的意思。”</p>

“吉祥天毫无必要杀害海妃，除非是为了更大的图谋。而你，与吉祥天的关系似乎匪浅。海妃一死，你得到的好处最大。”楚度森然道：“还需要我说得更明白吗？”</p>

我一时心中惴惴不安。想不到楚度心细如发，连这等隐秘的勾当也被他查出。不知我和龙眼雀的暗通款曲，他是否清楚？</p>

楚度冷笑一声：“论起心狠手辣，你并不比楚某差。”</p>

我木坐良久，颓然道：“不错，你我没有什么不同。”一言既出，已知不妙。我本是挟初战的胜威而来，气势正盛，却被楚度三言两语，撩乱了心境。</p>

“听说甘柠真几个月前离开了清虚天？”楚度看似轻描淡写地道。</p>

我心中又是一颤，再也不能任由楚度掌控话题说下去了。当下反唇相讥：“师父在龙鲸腹内的日子，可谓生不如死。楚度你可感到满意么？斩草当除根，以你的势力，找出她应该易如反掌吧？需不需要我帮忙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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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楚度厉喝道：“阿萝是你的师父！”</p>

“她更是你的妻子！”我毫不畏惧地与楚度四目相对。</p>

炉火忽地熄灭了，茶壶已凉，迅速被白雪覆盖。</p>

沉默许久，楚度涩声道：“是我辜负了她，所以我时常感到后悔。”</p>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呼呼风声。我愕然地看着他，心中泛起复杂的滋味。这样的话，我是不会，不愿，也没有勇气说出口的。</p>

原来我比楚度更狠，更能舍弃。</p>

“瞧在阿萝的份上，楚某给你一个机会。”楚度缓缓起身，出神地望着沙罗铁树，“只要你就此离山，觅地隐居，我便放过你。”</p>

我笑了笑，不说话。楚度森然道：“以你世态的妖力，在楚某手下没有半点机会。”</p>

“机会不是别人给的，也不需要别人给。”我站起来，冷冷地道，“我想要的东西，自会凭双手拿到。”</p>

楚度神色一寒，庞大的气势瞬间遍及峰顶。漫天雪花似被狂风席卷，忽地消散。积雪无声融化成水，山顶变得光亮如镜。</p>

“说千道万，终究还是要动手一战。”我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展颜一笑，“在此之前，请容我验证一下。”</p>

“验证什么？”</p>

“验证怨渊是否真的那般神奇。”</p>

楚度面色一变，四周的空间顿时坚如壁垒，令人举步维艰。</p>

“害怕了吗？还是你一直都清楚，天定的魔主并不是你楚度！”我声如爆雷，气息震荡，数丈的距离被倏地缩短，来到了沙罗树旁。</p>

仿佛是期待，又像是恐惧，楚度木立不动，眼睁睁地望着我的手掌抚上沙罗树干。</p>

刹那间，花开似雪，竞相怒放。</p>

楚度的神情似已僵硬，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他身上，须发皆白。这一刻，我觉得他仿佛被掏空了魂魄，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躯壳。</p>

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p>

“你看，这就是天命，我才是魔刹天真正的魔主。”我毫不留情地打击他，“哪怕抛弃了师父，你也成不了魔主。”</p>

“天命？”楚度喃喃地道，蓦地爆发出一声激愤的怒吼，“什么是天命？楚某从来不信！沙罗铁树，只为自己盛开！”</p>

他全身气势猛然暴涨，妖力像呼啸的风雪疯狂攀升。奇诡的一幕出现了，沙罗铁树一阵摇晃，盛放的白花剧烈抖动，一朵接着一朵收拢花瓣。</p>

我瞠目结舌，这不可能！除了天定的魔主，谁能操控沙罗铁树？除非魔刹天亿万年的传说只是个谎言，除非神奇的怨渊示错了未来！</p>

这绝不可能！我仰天狂叫，双手全都贴紧了沙罗铁树。铁树抗拒般地抖索，却又忍不住迎合。满树白花时而盛放，时而收拢，似在苦苦挣扎。</p>

为什么？我又惊又骇，疑云重重。为什么我能令沙罗铁树盛开，而楚度却能使它闭合？</p>

魔刹天怎么可能会有两个魔主？</p>

我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在沙罗树身根部，缠绕着一根极细的藤萝。长长的藤萝色泽幽碧，仿佛纤细的弱草一折便断。藤萝上，肉眼可辨的深绿色黏液正慢慢向上流淌，又一点点褪落。</p>

藤萝！</p>

阿萝！</p>

深绿色的黏液！</p>

粘乎乎的墨绿色液体顺着师父的双腿向上蠕动！</p>

“这是师父！这是师父的本体！”我如遭雷击，跟跄后退，完全不能置信眼前的一幕。</p>

楚度凝视藤萝的眼神浓烈得化不开。</p>

震惊地看着楚度，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你，你，你难道是沙罗铁树？”</p>

冷冷地回望我，楚度宛如一尊亘古伫立的石像。过了很久，他一字一顿，重若千钧：“沙罗铁树，只为自己盛开。”</p>

我唇舌发麻，一下子全明白了。</p>

楚度是沙罗铁树的树妖！而师父正是那根缠绕他的藤萝！</p>

难怪他能令沙罗铁树的盛花闭合！除了魔主，只有沙罗铁树自己才能做到！</p>

楚度的语声低沉幽远，仿佛在另一个天地中响起：“若你一出生，便得知此生被他人主宰，心中会是何等滋味？你不属于你，你只是一个附庸，你的存在只是为了另一个而存在。无论你怎样努力，无论你怎样挣扎，你的惊艳只是为了另一个人而盛开。”</p>

他含泪狂笑：“这便是魔刹天的传说，这便是楚某注定的命运！”</p>

“换作是你，你服不服？告诉我，你服不服？服不服！”楚度像一头咆哮的雄狮：“楚某不服！”</p>

“什么是天命？什么是天定的魔主？”楚度指天怒啸：“让楚某来告诉你，楚某便是天！楚某的命自有楚某来定！”</p>

怔怔地望着他，我脑海一片空白。山谷群峰之间，苍天大地之中，响彻着楚度不平的怒吼，久久回荡不去。</p>